國一‧文

無論把自己丟入百種人生、千樣坎坷

沒有到那樣的階段，便也無法想像那樣的心情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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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國峻不回家吃飯》-- 黃春明



國峻

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

我就先吃了

媽媽總是說等一下

等久了她就不吃了

那包米吃了好久

還是那麼多

還多了一些象鼻蟲

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

她就不想燒飯了

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

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

我到今天才知道

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

現在你不回來吃飯

媽媽什麼事都沒了

媽媽什麼事也不想做

連吃飯也不想

國峻

一年了你都沒回來吃飯

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

楊澤、焦桐、悔之、粟兒...

還有袁哲生    喔    哲生他沒有

他三月間來向你借汪曾棋的集子

還對著你的掛相說了一些話

他跟你一樣 ：不回家吃飯了

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

我們就沒等你

也故意不談你

可是你不回來吃飯

那個位子永遠在那裡啊

你的好友笑我

笑我愛吃酸的

所以飯菜都加了醋

天大的冤枉

滿桌的醋香酸味那裡來？

望梅止渴吧

你不回來吃飯

望著那個空位

叫誰不心酸　國峻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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節錄《為什麼孩子要上學》-- 大江健三郎



大江健三郎：「媽媽，我快要死掉了嗎？」

大江媽：「我不認為你會死。我希望你不要死掉。」

大江：「我聽到醫生說，這個孩子快死了，已經沒救了。他認為我會死吧！」

母親沉默了一會兒，然後說：「就算你真的死了，我還是會再把你生下來，別擔心。」

大江：「但是，那個小孩子和現在就要死掉的我，應該是不一樣的孩子吧？」

大江媽：「不，是一樣的！我一生下你之後，就會把你過去看到、聽到的、讀到的、做過的事，全部都講給新的你聽。也會教新的你說現在會講的話，所以，你們兩個孩子就會一模一樣了哦！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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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週末，社區辦了一場母親節音樂會

每個住戶的父母都競相踴躍地幫自己的孩子報名才藝表演

其中一位小女孩的表現讓我覺得十分亮眼

小女孩空手上台，鞠躬之後轉身於鋼琴旁坐定

當晚，她帶給大家的作品是德布西的第二號華麗曲

樂譜就印在這女孩的腦海裡；音符自然地從指間流敞出來

大家都聽的如癡如醉



晚會結束後，我們向女孩的父親寒暄幾句

對他女兒的琴藝讚不絕口

父親對於自己女兒的音樂細胞也顯得驕傲

於是我們便跟這位父親及他身旁的兩位女兒聊了起來

家母問說：「孩子多大啦？」

父親說：「大的高一，小的小五。會差這麼多歲，是因為中間那個意外走了。算起來的話，現在已經快國一了吧。」

大女兒帶點嘻怒的說：「是已經國一了啦！」



當下的震憾‧好深

原來，在舞台劇電視上轉錄文章字裡行間才會出現的事情

在實際的生活中、在我身旁，真的存在

父母一年又一年計算著那現在該有多大實際卻不存在的孩子

卻能在見沒幾次面的鄰居前釋然地談起

大女兒的嘻怒表情讓我有很深的疑惑

她有經歷過嗎？

是經歷過失去親人的傷痛，才又堅強地恢復到現在的生活？

還是其實事情發生在她太過年幼的回憶裡，卻是父母每年的不經意提起，伴隨著她這十幾年的成長？

如果是我，我會怎麼想？

我會覺得爸媽偏心嗎？會覺得爸媽惦記著不存在的孩子，是比較看重他嗎？

還是其實，我真的有一個哥哥，我的存在，就是為了學會所有他當時死去時所說的話、所保有的記憶？



我並不害怕

對於自己是獨有的個體這件事，我早已深信不疑

我並不依附他人的存在而存在，我只為自己而活

然而，我只是有點驚恐、有點感慨

未到那些人生階段，所以無論自己再怎麼揣摩、再怎麼想像

那樣的表情，是也無法模仿，也無法設身處地的說：「嗯，我懂。」

如此的遙遠啊！